一只谁

【执光】虞美人20

言什安:

一日前。
夜深人静,一辆马车静悄悄停在公孙府后门。一人身着宽大的披风,虽然帽兜把脸遮了个严严实实,但依然能看出身材纤瘦挺拔。那人从后门进了府,叩响公孙钤的房门。
公孙钤正在看书,“是谁?”
没人回答。
公孙钤心中奇怪,起身开了门,眼前只有个精致小巧的下巴,那人把帽兜摘下来,露出整张脸,居然是陵光。公孙钤迅速看了眼周围,一把将陵光拉进房里,“怎么了?”
陵光:“公孙钤,有人要杀我,你救不救?”
公孙钤惊讶道:“谁要杀你?”
“翼轸。”
“...不可能”
陵光冷冷地看着他,“你信我还是信他!”
公孙钤头一次见陵光如此咄咄逼人的样子,“我当然是信你的,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。”
陵光:“两天前禁军统领暴毙,左统领升了统领,京中所有军队都在翼轸掌握之下,有人给我报信,翼轸要杀我!”
公孙钤觉得似乎哪里不对,“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
陵光目光带着淡淡杀气:“先回答我,你愿不愿意舍弃这里的荣华富贵带我走。”
公孙钤似乎受到了侮辱,“我公孙钤何事是贪图富贵的人?即使全天下的宝物都不及你一根头发丝!”
陵光:“即使我怀着别人的孩子,你也不在乎吗?”
公孙钤握住他的双肩:“如果你愿意跟我在一起,我会对他视如己出。”
陵光:“如果...我心里有别人呢?”
公孙钤:“让我照顾你吧,无论你爱谁。”
陵光笑了一下,“我果然没有看错你,公孙大人。”
这一笑诡异又疏离,没有半点温度,公孙钤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。
陵光在下颌处捻了捻,竟然慢慢将整张脸都撕了下来,露出月白年轻清秀的脸。公孙钤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。
是眼神,陵光看着他时眼神很温柔,时常带着静静的笑意,然而月白常年习武,眼神如鹰般锐利,盯着别人时像把无形的刀。
公孙钤猛地放开握在月白肩头的手,“你...怎么开这样的玩笑。”
月白得意地看了眼手里的面具,“连公孙大人都没发现,看来这面具确实可以用。”
公孙钤:“你今晚就是来戏耍我的?”
月白:“除了这张脸,今晚我说的话句句属实。”
公孙钤:“陵光呢?”
门外马车里,陵光静静躺着,睡得很沉。公孙钤不满地看了月白一眼。月白道:“放心,药是我亲手配的,醒了连头痛都不会有。”
公孙钤用披风把陵光罩了个严严实实,在这夜深人静连猫儿都睡了的时刻把陵光抱进了卧房。把人轻轻放在床上,公孙钤道:“禁军换了统领一事我知道,十二卫季将军确实是新王的人,如果你的消息可靠,我们最好现在就动身,免得夜长梦多。”
“晚了,四处城门都在新王手里,我们出不去城的。”
“ 。。。”
“从季将军接过十二卫时,一切都来不及了。”月白深情地看着床上静静睡着的人,在梦里手还放在腹部上。虽然他从来不说,但月白知道他有多想保住这个孩子。为了避免心思忧虑,连每天看书的时间都减少了,朝中的事更是能避就避,一个人在月华楼过的像个隐士。月白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,眼里闪着寒星,“我扮成主上的样子回月华楼,新王动手之时势必会放松警惕,到时就是你们出城最好的时机。”
公孙钤:“可是...你怎么办?”
月白:“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这条命是主上的,总有一天要为他而死,我以为我会死在战场上,现在想想怕是等不到那天了。裘将军还在世时我就钦佩他的为人与胆识,当年年纪小,还为他惋惜,现在才明白,他该是无怨无悔的。”
公孙钤虽然没见过裘振,但也非常清楚裘振的事,那是陵光心中的一根刺,碰不到说不得。今日月白决定赴死,且自比裘将军,公孙钤恍然大悟这个忠心小侍卫的心思。“他是个重情的人,你让我如果跟他解释。”
月白不舍地看看陵光,从怀中掏出把古朴的素身匕首,“这是我家传的宝物,可削世间万物,帮我转告主上,月白以后不能侍奉左右,他一个人要当心。还有...月白也是无悔的。”
这把匕首像颗血淋淋的真心,公孙钤不忍去接,仿佛接了就定了月白的命数。
月白又把手往前递了递,不由分说放在公孙钤手中,“公孙大人,一定护好主上。”
陵光消失太久,月白担心月华楼那边出乱子,匆匆带上面具赶回了月华楼。
公孙钤把陵光抱进地下密室,轻轻放在床上,静静看他的睡脸。陵光不知梦到了什么,眼角泪痕一直没有干。公孙钤用指腹轻轻擦去那条泪痕,“他们都愿意为你去死,我却想为你而活。”

西山别苑离主城有段距离,月白赶回去时正是天亮前最黑的时候,夜色浓的像化不开的墨,月白一袭白衣,像这幅画中的一处留白,不可缺少,却从没人在意过。
院内的仆从侍卫都已睡着,月白从墙外飞身翻进院内,悄无声息。回房间修补了一下面具,才真正放下心来。镜子里那张绝美的脸似乎在责怪他,月白摸了摸镜子,又摸了摸自己的脸。这一生注定无法触碰到他,唯一的一次还是自欺欺人。
月白活了一天的陵光,近二十年的人生似乎从来没有哪天离幸福这么近,他穿着他的衣服,用着他的茶杯,躺着他的床,甚至用着一样的脸。一天下来,他真的把自己当成了陵光,一个心里有月白的陵光。他跟在陵光身边这么久,模仿他模仿得出神入化,没人察觉到任何异常,连入夜时闯进来的季将军都没发现。整个月华楼被禁军围得水泄不通,月白放下茶,心想终于来了。
季将军刚过而立,一直被前统领压着出不了头,这是他上任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,做好了平步青云,搞砸了万劫不复。不管面前这个人是天璇的王还是天权的王后,为了他的仕途,他都不会手软。
季将军借着搜查刺客的名义遣散所有人,单独与陵光共处一室,从袖中取出一个青色瓷瓶,“王上,属下也是奉命办事。”
月白冷笑,“你居然还叫我王上?”
季将军:“王上为救天璇所做之事,末将佩服,心中敬重王上,只是江山已经易了主,末将只能听新王之命行事。”
这话说的冠冕堂皇,推得干干净净,月白拿过瓷瓶,“你会遭报应的。”
季将军哈哈大笑,面上没有二两肉,这一笑硬生生挤出一堆褶,“王上倒是舍生取义,下场又如何?都说好人不长命,既然好人不长命,那我为什么要做个好人?”
月白:“善恶不分,是非不辨,糊涂一世,还要做人走狗,活那么久有什么意思?”
季将军伸手,做了个请的姿势,“王上生来富贵,怎会体会到我们这种小人物心酸,所求不过吃饱穿暖,不受人欺负。若王上下辈子能做一个小人物,受了委屈大概才懂壮志凌云不如高官厚禄。”
月白笑了一下:“夏虫不可语冰,天璇有你这样的人护卫王城,大概也是气数将尽,我今天死与来日守城而死大概也没什么区别。”说罢一口饮尽瓶中毒药。
那毒药入口如火,灼烧着五脏六腑,喉咙处像着了火一般,月白怕碰到面具,指甲扣进了桌面,硬生生忍着这股痛苦。眼睛,耳朵与口鼻都在流血,月白已经感受不到了,他虚弱地趴在矮桌上,心想,还好没让他经历这样的痛。眼前越来越模糊,一阵一阵的黑暗袭来,月白知道自己撑不住了。
过了今晚,世上再无月白。
而陵光,大概永远不会知道有个人曾绝望地爱过他。

天色拂晓时,城门守将打着哈气换班,看着眼前排成长龙的队伍一阵厌烦。城门既开,长队陆陆续续流动了起来,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排在这条长龙里,极不起眼。守将头都不抬道:“路引。”
一双干净修长的手递上。
守将见这双手像个读书人,便抬头看了眼,没想到这双手的主人整半张的脸都被疤痕覆盖着,可怖的很。守将被这人的丑陋吓了一跳,道:“你这脸怎么回事?”
那人陪着笑脸,一笑起来更丑了,“我本是个秀才,前些日子家中起火烧成这样的,以前替人写写书信也能赚些家用,自从毁容后人人避我如鬼怪。京城米贵,维持生计越来越困难,只好去投奔北县的族人。”
守将又看了看马车,“看着也不像穷人。”
疤脸笑到:“家乡略有薄产。”
守将笑笑,马车看着普通,马儿却膘肥体状,毛色发亮,薄产应是谦虚了,“车里坐着的是谁?”
“是内人。”
守将指指帘子,“掀开看看。”见疤脸一脸为难,不等他解释亲自掀开车帘,当场呆立在原地。
车内女子虽然身着粗布麻衣,却贵气逼人。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盘在脑后,几缕发丝落在脸侧,更显娇媚动人。巴掌大的小脸白净漂亮,莹润的皮肤带着淡淡光泽。粉唇微闭,眼角发红,一双美目含嗔带怨,像是刚跟相公吵过架。
守将魂都快被勾走了,不敢置信地对疤脸说:“这是你内人还是跟你私奔的哪家小姐?”
疤脸指着自己的脸苦笑,“我这张脸哪能得大家小姐青眼,的确是内人。”
守将还是不愿相信,“夫人莫非有眼疾?”
疤脸想起以前花前月下,不服气道:“我当年也是有名的美男子呢,与我家娘子最是般配。”
守将摇摇头,“你就是潘安在世也配不上你家娘子。”把路引还给他道:“走吧。”随后自言自语,也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福。
那辆马车走后,守将想了想自己家又丑又蠢的娘子,越想越气愤,真是好汉无好妻懒汉娶花枝,这哪是花枝,这是天仙下凡!不过那么美的人佩这么个丑陋的夫君,指不定得给他戴多少顶绿帽子呢,守将这么一想心里突然就平衡了。

城外的朱雀大道上停着一辆马车,公孙钤把脸上的疤撕下来,“天权王在南方四城,新王必然会以为我们向南走。我们此行向北,去找小吴将军...”
“公孙”车内的美人打断了他的话,“接下来的路我一个人走吧,你现在回城。”
“什么?”公孙钤一下子进了马车
陵光摸着他的脸,“太多人因我而死,我怕我也会害死你。”
公孙钤吻着他的手指,“你没有害死过任何人,以前没有,以后也不会有。不要赶我走,我已经失去你一次了,不能再失去你第二次。”
“公孙”陵光想起月白的死,难过的哽咽,他抱着公孙钤,“你一定要好好活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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